寒風呼嘯而過，吹得人快失去意識。

“扶疏，你看那邊，我們就快到了。”千離廢了老大勁才說出一句話。雙手已經在寒風裏被刮出了滿手的血痕，他的腳上活生生撕裂開了好幾層皮，每一步踏過，都留下殷虹的血跡。等下一輪風雪漫過，那些血跡又消失無痕了。

扶疏沒有吭聲，千離又叫了她一聲還是沒有回答。千離心下一緊，也顧不得腳下鮮血淋漓，沖到大荒極地山腳下，千離趕緊將扶疏放下。果然，他最擔心的問題，終究還是發生了。

扶疏睜大著一雙眼睛，卻是一雙完全空洞的眼睛。他的話扶疏還是沒聽，現在已經是陷入幻境裏了。扶疏的手微微的顫抖，眉頭緊蹙，看來在幻境裏她一定是遇到危險了。

幻境往往會衍生出每個人心底的魔障，越是心裏不想的，往往越是會呈現在眼前。

沒有時間了，他必須進入幻境叫醒扶疏，否則她若是在幻境裏出了事，那她就永遠無法出來了。

山上的丌玀獸發出嘶吼，千離匆忙布下一道結界，但願他能在結界消散前叫醒扶疏。

幻境，陽光穿透林間斜斜落下。扶疏的眼睛落在陽光裏，她只看到劍光與陽光融合，一半溫暖一半冰冷。

沒有什麽可掙紮的，落到今日這個地步，她也是自找的。輕輕閉上眼，試圖忽略劍光的寒冷。卻聽到刀劍相接發出‘鏘’的一聲，緊接千離身上獨有的味道，扶疏立馬睜開了眼睛。

千離對她伸出一雙全是血的手：“扶疏，快跟我走！”

他拉起扶疏，扶疏卻毫不留情一巴掌甩了過去：“要殺就殺，何必假惺惺。”最近扶疏抽千離抽得有些上癮了。

“這是幻境，你剛才看到的都不是真的！快跟我走，回到現實。”顧不得臉上的紅彤彤的巴掌印，千離拉著扶疏就跑。可扶疏跌落已經摔斷了腿，別說跑了，就連走都困難。

“我又怎麽知道，你就不是幻境呢？一下要殺我，一下要救我，你說我該信誰？”扶疏趴坐在地上，目光絕望地看著千離。

“你要證明是吧！好，我就證明給你看。”千離說著，直接把扶疏從地上拽起來，“你給我站直了！這裏是幻境，一切都是假的，你的腳根本就沒斷！”

千離松開手，扶疏有些站不穩，千離俯下身手臂在她雙膝處用力一擊，扶疏瞬間倒地。扶疏血色的眼眸變得更深了，在她看來千離一定是在捉弄她：“夠了！拿我尋開心你很高興是吧？”

千離無奈，她的怒火都寫在血紅的眸子裏，他要再硬來恐怕會適得其反。

“扶疏，剛才你看到要殺你的我，只是你心底深處最害怕的事情。我已經錯了一次，我不會再錯下去，我此生只願死在你的手上。等我們出了幻境，你若是想要我的命，只管拿去就好。可現在，你得聽我的。”

千離用極其溫柔的聲音說完這段話。扶疏血紅的瞳孔忽然變得清澈，恍惚間，她仿佛回到了她與千離那些最初也是最美好的時光。千離輕輕挑開一縷落入她嘴角的落發，接著就鬼使神差地親了過去……

大荒極地，扶疏一臉怒容驚坐起。而一旁的千離咳了幾聲，才緩緩睜開眼睛。這一睜開眼睛就對上扶疏一臉怒氣，關鍵兩人的手還緊緊牽著。他們是怎麽會到現實的？千離有點發暈，剛松開扶疏的手，緊接著就收到她一巴掌。

這已經是扶疏第四次打他了。

現在才明白以前的扶疏，是多麽的溫柔善良。以前的她好比是蜿蜒繾綣的小溪，如今她好比是動不動就山呼海嘯的大海。揉揉疼到不行的臉頰，千離十分無奈：“我不行了，這結界很快就要散了，你先去找丌骨草吧！”

他剛說完，結界果然散去。扶疏不知丌骨草長在何處，還想讓他帶路的，結果一低頭看他已經暈了過去。

“千離！千離！”剛才只顧著發怒，竟然沒註意到他臉上那麽蒼白。握起他的手脈象十分虛弱，這雙手是血跡斑斑。上面的痕跡像是被細細的刀割一般，不經意一瞥才發現他的腳還在流血。

扶疏看著暈過去的千離，這雙腳……依稀可見白骨，他這一路到底是怎麽忍過來的？那他上一次來大荒極地也是這般吧，他那時也傷得那麽重，而她全然不知。

鼻頭有些發酸，扶疏卻笑著自言自語：“你為我做的那些事，你都不肯讓我知道，你是怕我知道你是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嗎？”

扶疏扯下裙角給千離包紮一起來，失血過多的臉上實在難看。

匕首在雪白的手腕上輕輕劃過，殷紅的血送到千離唇邊。扶疏心裏暗嘆，她這一生怕是要與千離不死不休了。

隨手布下一道結界，扶疏獨自上山去。

遠遠便聽到幾聲嘶吼，扶疏朝著聲音來源追去。面前十幾只丌玀獸把扶疏圍得水洩不通，扶疏從容地看著它們，一只丌玀獸忽然躍起，扶疏血紅的眼眸怒視它，丌玀獸落下，忽然就跪倒在地。

扶疏向前親昵地揉揉它們的腦袋，丌玀獸也用腦袋往她身上蹭。千離大概是忘記了，扶疏也是妖皇啊！

千離說，丌骨草離開大荒極地不能久置，否則藥效會消失。可眼下他傷得如此重，她也不好催促他離開。帶著兩只丌玀獸回到山腳，將千離馱回山上。

千離醒過來時，正當黎明破曉時，他躺在一個一塊平坦的大石頭上。

一睜開眼就看見扶疏在躺在一旁熟睡，雪白的手腕上纏著一條絲巾。絲巾上，還滲出血跡。他張口叫了一聲扶疏，這才發覺自己嘴裏滿是血腥滋味。

扶疏，你到底又做什麽了？

幾聲悶悶的叫聲，把一臉痛楚的千離拉回神來。這聲音，應該是丌玀獸的。幽幽的光線裏，一只巨大的丌玀獸走了過來。千離抽出劍，迅速翻下石頭下，動作過大引得他咳了幾聲。

他這嚴陣以待，不想丌玀獸看了他一眼，似乎是……沖他翻了個白眼，然後若無其事地走了。

千離松了一口氣，他現在這狀態，要面對這大荒極地成千上萬只丌玀獸，那可真是要命了。腳下生疼，千離還是堅持布下一道結界。他現在這個狀態實在是不能硬拼，於是，布好了結界又爬回扶疏身邊睡下。

陽光灑在身上，扶疏被曬得有些熱這才醒了過來。可此時的姿勢，著實令人尷尬。

她一只手一條腿都搭在千離身上，就差沒趴到他身上了。臉頰微熱，扶疏趕緊抽出手腳，沒想到卻驚動了千離。

扶疏一滯，訕訕笑道：“總算醒了，還真沒白費喝了我那麽多血。”

千離抓起她的手，纏著帶血的絲巾，不見那傷口，千離已經感覺有把刀在心口上劃過。

“以後，不準再做這樣的傻事了，你應該恨我的才對。見我要死了，你應該高興才對。何苦要弄傷自己來救我？”

是啊，事情本該是那樣才對。可是，看到他因她傷成那樣，她終究不忍。這一切都不過是在說明一件事，她對他的愛，要遠遠勝過他對她的愛。就這一點，就足以讓扶疏滿盤皆輸。

“我怎麽做是我的事情，用不著你來教我。快點養好你的傷，瑯沅還等著我去救呢！”

“丌骨仙草，根本就救不活瑯沅。”

扶疏震驚地看著千離，她一定是聽錯了吧！丌骨仙草有用是他說的，現在他又說沒用？這不可能，一定是騙她的！

千離緊緊將扶疏抱在懷裏，任她哭鬧任她打罵也不松手：“扶疏，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好嗎？從今往後，這裏就只有你我，一生一世一雙人難道不好嗎？”

好，怎麽不好，只是這話你若在六百年前說，我一定天涯海角都隨你。可如今，這句話真的太遲了。扶疏閉上眼，兩行清淚道不盡的淒楚。

扶疏在千離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，千離抽痛卻沒有出聲。等她累了，松開了口冷冷道：“三天後，回天庭。”她是告訴他，不會與他商量。沒有回旋的餘地，也不需要再多說什麽。

扶疏木然離開，站在山頂之上眺望遠方。而千離望著她的背影，心痛不已：“對不起扶疏，我不能讓你回去。”

三日後，扶疏搖醒千離。

“我們該回去了，你的傷也好一點了，趕緊走吧！”

千離在不斷的抽氣中站起身，這傷說實話真是一點都沒好。想想這個腳掌都快露出白骨了，他能好到哪去？

扶疏又去看日出了，千離忽然從後面抱住她：“扶疏，別走好不好？”

這樣的感情最是容易令人沈溺。這三天，是她從封幽回來後兩人相處得最平靜的日子。他們沒有說起過去，也沒有說起未來，只說了現在。昨夜雨後丌骨草又長了幾株，夜觀天象明晚會有流星劃過……

這樣的感情，她是真的沈溺了。在這大荒極地，她拋卻那些恩怨，便只剩下對的感情。她忽然轉過身，也抱住他，兩人相擁著沈默。時間像是被定格了一般，扶疏放肆了自己的感情，過了很久她說：“娶我可好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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